2013年2月6日 星期三

吃飯與狗


爲了引誘睡了十二小時的女兒離開床,我爸買了一大盒香噴噴的肯德基

換來的結果是我坐在門邊和我家的大狗分享雞腿的畫面。

我自小和狗狗一起長大,我還真是不記得,什麼時候回家不會有大狗撲到我身上的日子。所以我生命中好像也有無數個時刻,是蹲在地上陪狗狗一起吃飯的畫面。

重考的那一年,每次在林口山上那鳥不生蛋的地方壓力太大念不下去,或是時間太長想要放棄出去玩的時候,不知為何這樣無厘頭的畫面,卻最常被我幻想出來,提醒自己好好努力振作。記得那山上總是有許多狗,沿路一直上來,一直延伸到校園裡。後來校方給它們戴了項圈,它們就名正言順的住在校園裡了。我們與之作伴好幾個月。後來不知為何,一段時日以後,學校裡的狗兒接連的死了,有病死的、有溺死的、有傷重死的。它們就像我們的同伴一樣,平日裡不覺特別,但走廊上少了它們的身影,卻自然而然的讓我們覺得很難過。後來同學間流言,學校裏的狗兒都是被一群同學在冷冷的冬夜拋下湖裏,或把實驗室裏的藥劑餵給它們吃,餵死的。

後來的日子裏,校園清淨了許多,再也不會突然傳來狗兒齊吠的吵聲。可每當呆坐班上望著窗外一格校園發呆之際,在這靜謐的時刻,卻似乎有著什麽溜過我們的耳朵,我們的心底,靜悄悄的覆蓋起我們寧靜安詳的校園,留下一圈又一圈漣漪。那個學期,活得最久最老的一隻,是開學之際迎接我們入校的小虎。它逐日消瘦,後來只能氣若遊絲的躺在走道上看著我們。黑色的眼珠子隨著我們的鞋底轉阿轉。我從不敢直視它的眼睛。心底總替自己不能為它做得更多而感到愧疚。小虎死後,我竟不知為何爲了它在那個學期裏改吃素食。

後來我們結業,離開霧氣重重的林口山丘。過往的生命和故事,逐漸被一眾你我放在身後,頭也不回的走了。剛上台大念書的時候,常常一個人泡圖書館寫作業。每次都只是在總圖前的階梯上吃麵包配蘋果牛奶。那時卻也常懷念起林口學校裡極度難吃的食物。也或許是,當時吃飯的食堂總是鬧哄哄的,每個人都認識每個人。掏了飯,隨意挑張桌子坐下就可一起熱熱鬧鬧的吃。剛開學之際,爲了彌補一段又一段空洞的吃飯時光,總圖是我最常去的地方。

有次正要牽車離開之際,看見一隻很大的黑狗坐在總圖前的階梯上貪婪的盯著一位正在吃麵包的女學生。大狗步履近似詭異的一點一點靠近那女生,直到自己近到可以輕易奪食的距離為止。不知是否自小和狗兒為伍的緣故,我從沒一刻會擔心那大狗會因為極度飢餓而攻擊女學生。那女學生卻也近乎無知覺的模樣,自顧自的吃完了麵包,手指劃著手機屏幕,但在她逐漸僵硬的肢體動作裏,似乎正悄悄的隱藏起不知爲了什麽而尷尬的心情。那一夜,那泛著手機亮光的細緻臉容,卻怎麼也不比那隻大狗可愛多少。

如果狗有錢,它自己也會到便利商店買麵包。

自那一夜以後,我的人生又開啟了和狗兒一起吃飯的模式。總圖外的階梯上,小福樓旁的路邊,去上課的路上。只是,在偌大的校園裡,除需上街遊行掛布條的大事以外,人們已不會再為芝麻綠豆的小事擔憂和付出關心。

不想今天一盒肯德基和家裡大狗,卻讓我想起那麼多事。千萬別告訴我家大狗我和別狗吃飯的事。

它會吃醋。

2013年2月5日 星期二

機場


這個假期是個結束也是個開始。我想起了好多事。很多東西或是句子常常都在自己腦中浮現,那一刻總是默默決定待會下了車,或是離開了捷運站,或飛機抵達時要拿起筆寫下。但更多時候到了那一刻,就為著許多瑣事忘了這些曾經在自己心目中很重要的句子。

我一直不喜歡搭飛機。不管從哪裡起飛,都總有離開的感覺。離開馬來西亞是如此,一年前在英國住了一個月之後起航回台北也是如此。離開你,或許是蒼茫中抓住了某個據點做的決定。其實我並不知道。我還是不時的想起你。你的大手,你說過的話,你的表情,你耍賴的孩子氣。吃飯時會想起你,想起你也喜歡吃這些、不喜歡吃這些。逛街時會想起你,想你穿起來或許很好看,想起你不喜歡有領子的T衫因為你說穿起來像大叔,想起你都是卡其色的長褲。你是如此這般,卻又那般無處不在。想來我們卻未曾真正生活過。離開你以後,我的身邊,並沒有任何會想起你的東西。卻在走過每個櫥窗的當兒,讓我無止無盡的想起你。

你仿佛無所不在。卻似乎無處可在。

大一過得愉快至極。不開心的事鮮少記得。加入吉他社,也鼓起勇氣加入薰風。認識了很多人。有系上的,也有參加抗議遊行時無意間熟識的。朋友很多,但我還是常常一個人搭車出遊,一個人在影院,一個人走路去練習,再一個人回來。這個寒假回國,剛踏入房間時,著實楞了一陣。忘了半年前是自己親手把房間漆成四墻不同的藍色。好像是睡了一晚學長家,盯著房裡唯一一面藍色的墻,因為想起了國中時喜歡的學姐,所以自那晚起,就喜歡藍色的墻了。和你說過幾次,你總是打趣說,不會哪天被甩了,發現自己的女友喜歡女生,才發現自己那麼沒有男子氣概吧。

我真懷念這些時刻。無厘頭的打趣聊天,通宵聊著累了,一起握著手睡著。那時我還很孩子氣,相信你是我的全部,相信你是我生命中的巨人。

而你總是亮著昏黃的燈。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說是我不好。

那天離開新加坡,飛機起航之際正巧夕陽西下,待飛機飛躍雲層,一抹圓月明亮至極的掛在腳下。是夜正好十五。我枕著窗,望著那輪明月,不知怎麼的,眼淚撲簌簌一直掉。飛機的每一次起航,都是一次離開的累積。累積得約多,就讓人越是彷徨越是惶恐不安。

我又聽起那曲子了。你還記得嗎。英國的教堂鐘聲。巴哈。

或許從沒有人讀懂我們彼此心中,痊愈之前的無助吧。

飛機快降落之際

陳奕迅正巧唱著「我卻得到你  安慰的淘汰」

是誰淘汰了誰。伴隨著你我一次又一次的起航降落跑道轉換,在這場愛情的競逐裏,我們卻怎麼也說不准了。